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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印象兴宁·城里的麻雀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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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/3/29 20:15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《印象兴宁·城里的麻雀》

陈彦儒

      寂寥的下午,我在人行道上看见一只孤单的麻雀。
      它从树枝蹦到地上,跳了两步,歪着头,黑亮的眼睛瞅着我,气定神闲,那副表情象极了地下通道上逮机会找人搭话的算命先生。
      麻雀本是寻常物,记得童年回老家度暑假时,我最喜欢跟着村里的孩子去掏鸟窝钓青蛙。印象最深的一次,还是邻居叔叔上棚顶,发现一窝刚孵化出来的小麻雀,他连窝端下来送给我。肉红色的小麻雀还未长毛,喙大得出奇,它们挤成一堆,张着大嘴,一拱一拱的往上凑,憨态可掬的样子让人看也看不够。我跑到屋后的竹林里,急急忙忙抓了几只竹叶虫回来,一条条递过去,小麻雀仰着头,囫囵吞枣,一口就把虫子吞进肚里,它们那淡黄的喙轻轻啄着指头,又麻又痒……
      正玩得兴起,突然,门外传来一阵凄厉的“叽喳”声,爷爷放下手头的报纸,起身踱到门外,我把小麻雀放在桌上,也跟着跑出来。原来,母麻雀回来发现窝被掏空,急得快疯了,它围着房檐飞了几圈,叫声越来越急躁,越来越凄惨,地上摔着一条刚从它嘴里掉下来的菜青虫。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,母麻雀直直地往檐头撞过去,“叽……”的一声,像一把刀子一般尖锐的声音刮过了耳膜。“把小麻雀送回去!”爷爷回头盯了我一眼。我背着手,头摇得象拔郎鼓:“我……不!”仿佛听得懂人的语言,不屈不挠的麻雀在空中又转了一圈,然后挺起胸脯再次冲撞檐头,几片浅灰色的羽毛伴着凄怆的声音飘了下来,在灿烂的阳光下旋转着往下坠落,一向和蔼的爷爷板起了面孔,他的嘴角在抖动:“你现在必须把小麻雀送回去!”我倒着往门后退步,年青的邻居叔叔瞧我眨了眨眼:“你看,麻雀母亲多么可怜,找不到孩子就要撞檐自尽了!还是我帮你放回去吧。”
      蓬头垢面的母麻雀很有灵性,仿佛从我们的对话和表情中读懂了什么,它张开耸拉着羽毛的翅膀,缓缓地在我们的头上转了一圈,又转了一圈,它的表情憔悴,黄褐相间的喙角好象挂着一丝红色……当邻居叔叔把小麻雀放回窝里,母麻雀马上扑进檐下的窝,悲惨凄凉的叫声换成了轻缓、明快的“叽叽”声,母麻雀是在问候还是在安抚小麻雀?它的声音明显带着找回心头肉的惊喜。更出人意料的事还在后面,当爷爷掀开竹帘要进门去的时候,母麻雀却从窝里飞到门前的葡萄架上,朝着爷爷连连点头,仿佛在磕头感恩,“叽叽喳……叽叽喳”,拖长的低缓的略有些嘶哑的鸣叫中,带着一丝近似喜极而泣的哽咽……
      人行道上,落了一堆黄的榕树果实,麻雀张了张翅膀,又收拢起来,然后在凸起的砖缝边角上迅捷刮着尖喙的两端。
      二十七年过去了,那只谙识人道、通满灵性的母麻雀的后代大概都繁殖了几十代了吧?这只流浪到城里来的麻雀,算是它的第几十代的后代呢?它有没有继承到二十七年前祖辈那种智慧、勇气和不屈不挠的个性?
      人有人的时代际遇,麻雀,也有麻雀的生存空间与集体命运,儿时,曾听见母亲说起六七十年代,农村组织社员、学校组织学生“除四害”的往事,大伙分批集合在田头地畔,敲锣打鼓轮番做战驱逐麻雀,饥困交加的麻雀吓破了胆,飞着飞着,就直愣愣坠地身亡。雀且如此,人何以堪?当年“大跃进”、“浮夸风”造成部分地区大饥荒,据说内地省份甚至出现了举村逃荒、饿殍遍野的惨象。
      气定神闲的麻雀站着也闲不下来,它又瞅了两米外站着的我,然后,扭过头去,用喙梳理着翅翼的羽毛。
      思绪再次转回二十七年前,目睹麻雀救子撞檐之后,爷爷把我和我的小伙伴叫在一起,跟我们讲益鸟、益虫与生态圈、食物链。爷爷当年是名震粤东的牙医,很多外县的患者曾慕名乘车到兴宁县来补牙。他退休以后订了《羊城晚报》等报刊,常常给村人聊政策时事、谈科学、侃常识。在爷爷的教育之下,我和伙伴们杜绝了掏鸟窝、钓青蛙的坏习惯。
      尽管我们不掏鸟窝了,但麻雀数量却锐减得厉害,那些年,随着田地里农药、敌敌畏的普遍应用,麻雀一度出现大批量死亡现象,甚至有那么几年,从农村到矿山,从原野到山林,几乎就看不到一只麻雀的身影。
      下午的阳光从浓密的树枝间透过来,正照在梳理羽毛的麻雀身上,麻雀背上沾满了尘埃,它的喙一啄,光斑照耀的地方就浮起一块漂浮的尘雾。
      这只麻雀是从哪里来的?为什么来到城市?它是佛教徒放生的鸟儿?还是无意中飞进城市的麻雀?放生,说到放生,我又想到自己做记者的时候,有次接到读者报料,在湾仔的一个山坡出现了大量死麻雀。当我赶过去拍照的时候,发现路上、草丛中到处都是死麻雀,剩下的十几余只,颤抖地立在枝头,非常迷惘。笼养的麻雀失去了野外生存的技能,放生成了杀生。
      这只麻雀是从哪里来的?是从小笼养的还是野生的?它能适应城里的生活吗?它,有没有伴侣?城里的高楼没有屋檐,它又将在哪里安家?它的觅食场所是在花丛、街树、还是垃圾堆?它,能逃避顽童的追逐和袭击吗?它能躲过野猫和褐家鼠的捕食吗?城里的花丛、树木常常喷药除虫,它,究竟能不能在城里平平安安活下去?不远处,是建筑工地,正午炽热的阳光下,赤膊上阵的工人们弯腰抬着工字钢,房地产是个暴利的行业,生存在这个批量制造超级富豪行业的最底层的民工,常常是卖命干了一年,到年底却拿不到属于自己的低廉工资,他们的命运,跟误闯进城里的麻雀又有什么不同呢?
      麻雀往前踩了一步,它歪着头,仿佛在聆听什么,又往前踩了一步,它跟我的距离,不到一米。它抬着头,黑亮的眼睛望着我,“叽叽”唤了几声。
它是在跟我对话吗?它,想对我说什么?嗨,老兄,你究竟要表达什么?
      看它的表情,我只能大致揣摩它的意思:“你过得还好吗?”它,充满灵性的麻雀,已经看透了我的处境,是的,不仅是民工,我们这些私营企业的白领、编制外的职员、从事纯文学及严肃文学的作家……我们这批被称为“文化民工”的人,在弱肉强食的资本市场,在“劣胜优汰”的体制社会,何偿又不是只误闯入城市的麻雀呢?如果说,爷爷那代知识分子受到的更多是阶级的剥削、以及后期意识层面的束缚和改造的话,我们这代“文化民工”受到更多的是经济上的制裁和压迫、体制弊端下的践踏……麻雀,哎,麻雀,汝何日能安康?

(本文发表在2011年4月24日《珠海特区报》“海天·闲情”副刊


陈彦儒 《城里的麻雀》.jp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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